箬岘亭的晨光总来得轻,像新抽的荷尖扫过水面。东头那方小池里,早荷刚撑起半卷的绿,新荇在水底织着软绸,风过处,参差的绿影便跟着晃,晃得池心也软了。
我总爱蹲在池边看。看久了,便觉这池是面镜子,照得见水里的绿,也照得见岸上的人。昨夜有行人打着火把过,火光在池面碎成星子,惊得那对栖在荷杆上的白鹭扑棱棱飞起——它们原是挨得那样近,颈子交缠着,像怕被夜风吹散。
人这一辈子,大抵也像这池。总有些“火把”突然闯进来,惊破原有的安稳。有的人带着暖意来,像春日的风拂过池面,让绿荷长得更舒展;有的人裹着寒气来,像秋霜打在荇菜上,留下些蔫黄的痕。可细想,哪样不是馈赠?暖的让你记着温柔的形状,寒的教你辨清世事的棱角。就像那白鹭,被惊飞了,才知道下次该找更稳的枝桠;被惊扰过,才更懂双栖时的静。
那日又去池边,见白鹭回来了。还是那对,还是挨在老地方。晨光漫过它们的羽毛,像镀了层碎金。风过时,荷影晃得更柔,新荇在水底招摇,倒像是在笑我先前的执迷。
忽然就懂了“安乐窝”的意思。不必求谁理解,不必怕人议论,像清风那样闲坐,像白云那样高卧。看旁人急着赶路,争着输赢,也只当看池里的鱼游来游去——各有各的水路,各有各的浮沉。
而我,守着这池绿,守着心头的静。东也好,西也好,脚步在哪,自在便在哪。就像此刻,白鹭又把头埋进翅膀里,荷尖上的露珠滚进池心,一声轻响,惊起的不是慌乱,是满池的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