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漫过窗棂时,巷口的老槐树总落几片叶。花池边的月季沾着新翻的泥土,去年遭了虫害的那株,今年倒憋出三茬花来。露水从花瓣上滚落,像谁没忍住的眼泪,砸在青砖上洇出浅痕。
这让我想起在九华山遇见的那位比丘尼。她住在后山的茅棚里,门前种着几株紫苏。每日清晨,她会摘下最新鲜的叶片,泡在山泉水里。“草木有草木的活法,”她递过茶盏时,茶香混着松风漫过来,“人也一样,不必急着问结局。”那时山雾正浓,远处的寺院钟声穿过云层,惊起几只山雀,翅膀划破晨光,倒像给这寂静添了几笔活泼的批注。
二伏的雨来得急,前一刻还阳光炽烈,转瞬就雷声滚滚。站在廊下看雨,院角那丛兰草在雨里舒展——前阵子干旱得叶子都卷了,这场雨下来,叶片已慢慢铺展开来。雨声淅沥里,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剁馅儿的声响,混着收音机里播报汛情的声音——哪里的堤坝在加固,哪里的救援队伍刚出发,哪里的群众正转移到安置点。原来这世间的悲欢从不是孤立的,就像雨落进江河,最终都会汇入同一片海。
傍晚雨停时,天边烧起晚霞。被洗得发亮的月季被剪下一朵,插进玻璃瓶摆在窗台。活着多好,能看花,能听雨,能吃口热乎面。就像今早那碗汤面,荷包蛋的溏心咬破时,暖意从舌尖一直淌到心里。其实人生哪有那么多深奥的道理,不过是像草木一样,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,在自己的时令里,认真地抽枝、开花,哪怕只是一朵不起眼的小雏菊,也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绽放上。
夜里散步,见社区的志愿者还在整理救灾物资。红蓝相间的帐篷在路灯下像朵巨大的花,有人在清点矿泉水,有人在分装面包,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晃动,倒像给这夜色缀了几颗星星。忽然想起那句“心香一柱”,原来真正的香火,从不在庙堂的香炉里,而在举手投足的善意里——是给陌生人递把伞,是帮受灾的人搬箱水,是看见不平事时,敢说一句公道话。
万物各有其道场。花的道场是枝头,人的道场是人间。守住自己的本分,做好手里的事,爱国是道场,持戒是道场,守法也是道场。清晨的汤面要好好吃,遇到的人要好好待,脚下的路要好好走,如此,便是在自己的世界里,开出了一朵最踏实的花。
夜深时,雨又落了几滴,打在窗台上的月季上,轻轻巧巧的,像谁在说:安心睡吧,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。